黄白甜

【六元一斤虾】刀尖微茫·其三十八

 

陆绎回京后，因王派失势，掌管诏狱的权力又从孟韩川手中回到了他手上，再加上北镇抚司里头本就有不少事等着他处理，忙完回到陆府已过了晚饭的时间。

 

吴妈上前来问少爷要吃什么。他看了眼空荡无人的厅堂，灯盏亮着的数量不过平日里的一半，大概已经知晓袁今夏今晚未归。

 

“夫人呢？”

 

陆绎开始思考这第一天就让她回六扇门，是不是又被人堆了活儿要做。

 

“夫人下午说没事儿就提前回来了，大概是见您不在府里，提了东西说要自个儿回娘家，没叫人跟着。”

 

正说着，处于对话中心的袁今夏已提着一包豆腐踏进了院子。“大人回来了！”

 

小夫人兴冲冲地跑上前去，差点让陆绎精壮的胳膊把她手里的嫩豆腐给砸碎了。

 

“唉……还是心疼食物多过心疼为夫啊。”陆绎佯装疲累地解开帽带。

 

“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心疼我娘特意吩咐了留给你的心意，不也是心疼你吗？”

 

今夏把油纸棉布层层包裹的豆腐好生交到吴妈手上，踮起脚尖帮陆绎摘下帽子。这不轻不重的乌纱帽戴了一天，闷得很，头上都有一条浅浅的红印子了。

 

陆绎闻到她手上的质朴绵醇的豆子香，定是帮着袁大娘又干了些活才舍得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跟你一起去看看岳母大人。从江南带回来的礼物可沉，你不叫个人帮忙送，一个人都拎去了，我也该心疼的。”

 

“大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搂着陆绎的手臂，杏眼眯缝成一条线，声线也缩得小小一团舒展不开，“我娘她见着你就催我们生孩子呢……”

 

原来是为着这个事儿。

 

“你要是不在，我还能糊弄过去，你要是在啊……娘一向护着你，我就说不过她啦。”袁今夏嘟着嘴巴，她自己心里可是一点儿不着急。

 

“今夏。”他知道今夏一直对袁大娘隐瞒着身体的状况，“就算我们都不着急，你也要把身子给我养好了。严风给你下毒这件事虽然算是过去了，但是林大夫说你的底子还是不如从前好了。身体是自己的，知道吗？”

 

陆绎的两指顶上今夏梳起额发的大脑门，她一时间脸上没了刚刚嬉笑的情态。

 

“谁说……我不在乎了，我也是想有一个和大人的孩子的。”

 

今夏低头扣指甲缝里雪白的豆渣子，他们的影子一点点靠近屋廊下的花岗岩台阶，被规整地折叠成一节一节的。

 

“但是对我来说，你更重要。不论以后有没有孩子，我都希望你安康无虞。”

 

笑容在小人儿的粉面上渐渐展开，袁今夏觉得此刻的浪漫来得如此稀松平常，却又让她心里一阵阵地涌上暖意。

 

“光顾着笑。”陆绎也不自觉地提起笑颜，“你给我记住了，我说的话，你得认真答应。”

 

“好~大人说的正是呢，卑职一百个答应，一定牢牢记在心里头。”她答应着，又想起陆绎可能还没吃东西，进门前叫了个小厮帮忙去叫吴妈下两碗小馄饨送来。

 

“你可真是，陆府里夫人最大，就不要自称卑职打趣为夫了。”他勾勾今夏圆润的小鼻头，看这样子，分明是她也馋了。

 

卧房的案台上放了一封还未拆的信。

 

“嗯？这字迹我怎么从未见过？”今夏坐在榻边，原想提起茶壶给他们二人各自倒一杯茶水润润嗓子，却发现信封上写的四字是‘堂主亲启’。

 

“给我的？”她径自撕开被糨糊黏住的封口，只闻着信封上的墨香味就觉得有些熟悉，是学堂中惯用的中档的松烟墨。“哎呀！怎么去了一趟江南把这小子给忘了。”

 

来信的是留在松竹堂的辛梓桐。

 

陆绎一口喝掉了微烫的茶水，加上管家托人送到苏杭给他的信，这已经是两个月来的第六封了。

 

“陆绎……他说两个月来不曾收到我的回信，甚是担忧？”袁今夏起身叉腰，“我怎么觉得其他的信都跑你那儿去了呢？”

 

茶杯哐当一声被放在案面上。

 

“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懂事，夫人当时病还未愈，就省得你再操心了。”

 

今夏踱步到陆绎面前，面色有些严肃嗔怒的样子，忽然倾倒上半身的重量，把他的上半身禁锢在梨花木榻的软靠垫里，“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我说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陆绎抬眼对上今夏玩味的眼眸，又一次试图辩解。

 

葱白似的指尖轻抚飞鱼服上的铜金扣件，“是啊，大人都说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想到大人也有跟十几岁不懂事的孩子置气的一天。”

 

陆绎算是默认了自己私藏信件这档子事的性质，袁今夏嘴上不饶人，他也不能落了下风，“那……只许夫人吃醋，不许为夫偶尔尝尝夫人的女儿家心味吗？”

 

三年前在杭州她就因为吴守绪送来的两个姑娘吃醋，这回在苏州陆绎没带上袁捕头去花柳巷，她也是随口在意了几句的。

 

“你！”袁今夏发现自己又要被他的美色迷惑了，赶紧松手坐到一边。飘香的小混沌刚好送来，这口子话半推半就地也就过去了。

 

陆绎见小夫人吃得酣畅淋漓，满头大汗的，想着早些叫人备好热水让她洗了歇息。

 

“不着急，我想着天儿还早，明日开始衙门里又要忙了，趁着今晚去堂里看看孩子们，顺带着也算是给梓桐那孩子一个交代，人家担心我原也是好意。”今夏埋头喝掉碗里鲜美的汤。

 

吴妈最近学了用小虾米吊汤头的法子，配上小馄饨里现包的芫茜肉馅，好吃得不得了。

 

陆绎拉住了正欲起身的今夏。吃馄饨还是要配醋的。

 

“等一下我换身衣服，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