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AU|穆老关门弟子X大师姐家锦衣卫】桃花倦倦·残月
残月
节令上过了春分,京城的天虽暗得迟了些,但因此阴阴的下午也长了起来。
镜中花娇美清妍。
镜前的少女比着刚刚整理好的发髻,因找不到该把手中的花钗插在哪个地方比较好,有些烦燥不耐。
陆绎推门进来时今夏并无防备,下意识地惊着把手里的红玛瑙珠钗掩在了胸前。
“出门吃个酒,待遇这么高啊?”
陆绎拿过她捏在手中的簪杆,弯下腰抚摸小桃花梳理得清爽干净的发鬓,帮她把碎发收到耳后。
红润的玛瑙串成花型,在铜镜里晶莹发亮。陆绎看着镜子里的面容,找到他觉得合适好看的一处,缓缓把簪子插入发丝,避免扯着哪儿她又要喊疼。
今夏原只想戴一支钗子,没想到陆绎伸手拨弄妆奁,又挑了一枚步摇。
在府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好不容易得了陆大人的首肯,出去吃酒当然要好好准备一番。为着陆绎前些日子吃裕王的飞醋,今夏还特意翻出了新做的对襟长衫。女为悦己者容的心境还是很令人愉悦的。
“这个好重。”她看着镜中漂亮的头髻,有些不满地扶着脑袋嗔视陆绎的眼睛,“换一个嘛。”
想想她也好多天没这么正经地弄过头发了,吃酒时让头上的重量轻松点也是好的,于是陆绎小心地将珍珠步摇拆下,放回盒子里重新挑选起来。
“这个好不好?”
他在镜前比着点翠石榴的簪梳,末端坠着细细的小金珠,和方才的那枚相比轻巧些。
“好吧。”
戴了钗子还不算完,陆绎又来了兴致要给她抹唇脂。他不知道一次该取多少,指腹上沾了些带着花香的脂膏,又觉得太厚重,讲究地堆在了手背上重新调整。
今夏鼓鼓腮帮子,她觉得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女孩儿,都没这么麻烦过,扶着凳子凑上前去看陆绎到底搞什么名堂。
还在摆弄口脂的男人抬头,撞上她漫游似的目光,勾起一抹微笑,吻了送上来的唇。
“唔……”
他习惯性地扣住今夏的后脖颈,但仍用余光留意着别让手上红润的胭脂弄花了她的脸。
酒还没喝,就有点儿醉了。
一张樱桃似的嘴,已经被吻得红润丰盈。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将唇脂抹匀,淡淡地覆在唇上。
小桃花到底还是馋酒,“走吧,我还不晓得京城的馆子里头卖不卖秋露白呢,若是没有我们还得多逛几家。”
陆绎捏捏小酒鬼的脸颊。
“早就打听好了,酒都是给你留着的。”
他在手帕上擦干净手上残余的脂膏,牵起今夏的手带她一起下楼。
当日早夜温暖,陆绎定的是室外通风又有好景致的位子,倒是和今夏在扬州住的小院有几分像。
“陆绎,你知不知道荼蘼花宴?”今夏捧着脸问他。
他挑眉,当即明白了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花落到酒杯里,那便饮尽此杯琼浆玉液,以分春色。
恰巧他们就坐在一颗桃花树下。
拢共秋露白在京城本就不多见,再想多喝也只有一壶,陆绎早就算好了。
晚风带着花瓣飘向陆绎,连着面前的几缕须发吹起半披在肩上的长发。
看来这第一杯是他的了,陆绎自得其意地翘着半边嘴角。
含着筷子盯着他看的今夏差点就被美色蛊惑,反应过来时一把将筷子撂在碗碟上,起身接住了吹到陆绎眼前的花瓣。
此时另一片花落进今夏的杯中,她心满意足地弯着小月亮似的眼睛,捧起酒杯品尝。
陆绎心笑她幼稚可爱,轻轻摇着头呷酒。秋露白他并非没有喝过,只是过去喝酒没有特殊的偏好,陆府里的酒又都不差,只要不是太甜太烈的,都喝得。
三年前在南京,今夏和他分开的之后,陆绎喝过土坛子酿的白酒,也喝过女子偏爱的桃花酿;办公务四处行走时不愿多喝,但回家后总会在夜里随意挑选一坛府里的藏酒,斟一小壶自饮。
他刚刚添过酒,花瓣就随之落入杯中,抬眼时发现今夏的表情变得有些怏怏不乐。微醺的小桃花拿起白瓷酒壶,摇摇已觉得重量少了好多。
于是她总是故意接住落在陆绎杯子上的花,就怕他把酒喝完了。
“好啦。”陆绎抬腕,手指顶着今夏的额头把她推回靠背椅上。看看她手边都放了多少片花瓣了,“喝个酒也这么忙忙糟糟的做什么,只盼你养好身体,我以后都不禁你的酒了。”
“真的?”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暧昧,娇憨地问。
陆绎倾身凑上前,对正今夏水灵灵的圆眸,轻笑出声:“哄你呢。”
今夏不乐,手中才喝了一口的杯子也被他顺手挟去,灌进了陆绎的嘴巴。
“真的呀。”
“嗯?”她缩着红扑扑的小脸,发鬓上的流苏簌簌,在月色下格外动人。
“真的,今夏……你喜欢就好。”
陆绎勾勾今夏的鼻尖,情意清朗温和。
……
是年中秋,新帝登基。
老皇帝虽没有被严世蕃所杀,但几番下来已是心力憔悴,气数尽绝。裕王平叛有功,一举清理朝中严党余孽,徐敬入主首辅,新朝就此奠立。
裕王登基昭告天下后的第一道旨意,是为夏家平反。
陆廷生前写好的昭雪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住在陆绎房中养病的小桃花发现,带到了裕王府。
因此证据齐全,王子报恩之情得偿所愿。
上一朝皇帝日日光临的灵济宫,已然人去楼空。
蓝青玄和穆新坐在京城已遣散收拾好了的宅子里,庭下赏月对酌。
“中秋了……月亮真圆啊。”小蓝嗅着指间竹叶青的醇香,一饮而尽。
小新抬起手臂,手指悬于中空地描着月亮边缘的光晕。
“是啊,我的妹妹又长大一岁了。”
月华撒入杯中,清浅地浮动,勾起回忆的波澜。
“夏儿,十七岁了,有什么愿望吗?”
哥哥依旧祝愿小桃花十七岁生日快乐,每年月亮最圆最好的时候,都是少女的十七。
对面的小蓝不忍,扣下他兀自举起的手背,“小新……”
今夏说得没错,小新是对她这个妹妹很小气的,从小到大一以贯之的那种。
他作为少当家没有答应今夏最后的愿望,他把小桃花带回了桃花谷。他觉得还是桃源的水土养人。
只愿桃花谷的花,年年都会为她而开放,依照谷里的气候,能从晚春陪伴她到仲夏。
“你……怪我吗?”蓝青玄问。
穆新摇头,回想去年的今日,他们在扬州的小团圆。今夏没砍下的树,带到了京城。陆绎押送毛海峰赶回来以前,他去了一趟陆府。
管家问穆公子为何而来,他只说来取他家姑娘的遗物,然后不动声色地带走了被种在后院里的小桃树。
“那是她自己的决定。”
蓝青玄沉顿片刻,复又开口,“她跟随翟兰叶修习以琴音杀人之法,你早就知道。”
一滴清泪坠入穆新面前的杯中。他喝下混着思念的竹叶青,点了点头。“当年若是我阻拦了她,或许也只是拦下行尸走肉的躯壳。她有意隐瞒,我现在想来,或许不该由着她这样任性。但是……对那时的今夏来说,或许唯有直面仇恨,才是随心而活的意愿吧。”
“可惜……她还是走了。”蓝青玄也为小桃花惋惜,“到底还是我欠你的,生死棋局难料,她却早早已在其中。”
小新伸手抵在蓝青玄的嘴前,只觉这些话不必再说。“本就没有谁欠了谁。月有阴晴圆缺,花有枝繁凋零,自然规律罢了。”
生生死死的自然规律,越是参悟得透彻,越是知道不可逆转的痛心。
风月花草,四季轮回,蚀磨了世间多少种悲欢离合。
暂住在蓝青玄院子里的小桃树,过了春夏,入秋时就已落得光秃秃的。
玄袍人又饮一杯,仰天长叹。
“小新啊……”
听者的脸上还挂着水滢滢的泪线,一时神色懵懂。
“隐退咯……今后呢……”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
陆绎眼中的满月,是血红色的。
他就这样凝望着天空,分明记得自己许多伤神的夜晚,都看不见花叶看不见月亮。可如今花月皆在,陆绎的心却空洞似无底的深渊。
风卷云舒,好不缠绵。可缠绵情丝也如刀,将满月撕成残破的模样。
知道今夏喜欢,所以她身体大好了以后,陆绎就从各处收来了许多秋露白。
此刻中秋,只有他一人独饮。醉入理智,有些声音在陆绎的脑海里闷闷地响。
他恍惚看见那惜酒贪杯又好玩的少女,一只挂着琴弦的手腕出现在他眼前,伸手接下了落在头顶的桃花。
可花还是掉进了杯子里。
飞英入琼,便是轮到他喝下这杯中物。
于是陆绎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杯盏换长梦,因此他一杯一杯地等。
等到醉得忘却了一些事情,小桃花就会出现了。
那言笑宴宴的少女,是他永远的桃花新娘。
水中月虚幻如梦。
风过后的清醒时分,杯中的月亮很圆。
桃花倦倦·更漏子
云鬓松,
红烛倦,
秋露泪阑三盏。
花事尽,
问谪仙,
中秋无月全。
断弦绝,
滴漏晚,
仍数桃聘千瓣。
一片片,
一笺笺,
落英无归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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