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甜

【六元一斤虾】刀尖微茫·其三十四

 

晨起的曦光透进房间，今夏迷迷糊糊地望着透了没揉碎的草梗的窗户纸，揉了揉眼睛。

 

陆绎还没来得及把人捞回怀里再睡一会，她就急忙忙钻出被窝，跨过他跑了下床。

 

“你怎么了？”他按着太阳穴，听到小夫人在桌面上翻腾着什么。

 

“我想明白了！”今夏将一卷花鸟画在书案上铺开，一把用剪子裁开了绢本和卷轴贴合的边缘。

 

陆绎拿着外衣走到她身边，给她披上。

 

今夏掀开被裁出了个口袋儿的画绢，登时张大了双眼。

 

那里面可是三大张白花花的银票啊！

 

一早起来就见财，提神醒脑。

 

“大人，那画商要是知道了你是锦衣卫，这么多银子行贿的罪名可逃不掉了。”今夏美滋滋地数着银票，还想再拆开另外两幅画看看，却被陆绎一把拎起，让她赶紧回到里间去穿衣服。

 

“随随便便就能对一个刚刚落脚苏州的皇商给出这么多银两，可见当地商帮做的事情远不止这些。只怕税使手中收到的贿款比这多多了。”陆绎低头系着衣带说。

 

今夏把头从脸盆里抬起，随手抹了抹面上挂的水，“怎么看怎么像是本地的商会在养着那帮收税的贪官啊。”

 

陆绎把架子上的毛巾取下，递给眼睛不小心进了水的今夏，扯了凳子坐到她面前细看一二。

 

“毕竟没有统治者会跟钱过不去。”陆绎心下忖度，现下重要的是找到证据，找出幕后的源头。皇宫里两个后妃各占一方，令人很自然地想到了长江水系的一派。

 

吴守绪落马不久，如果能及时揪出这个派系背后更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对瓦解他们的势力是件好事。

 

“对了，大人，那咱们今天还去画商处吗？”

 

“不急，既然出现了这东西……”他用两根手指轻敲着桌面上叠着的银票，“我先让手下去查一查这票号。倒是你，一大早起来就想着办公事？”

 

“那咱们不就是出公差来的吗？”

 

“我是，你不是。还是说袁捕头觉得跟着我出门都只能是为了办公事了？”他想起当年初到扬州天天就想着玩、对事事都好奇得不行的小姑娘，虽然是个闯祸精，但不免可爱活泼。

 

陆绎一直惦记着杨岳和岑福告诉他今夏在过去的三年里是如何的辛劳和投入，如果可以，他希望全无任务地带着他的夫人四处游山玩水。

 

只是她好像习惯了，习惯了在事业上与他并肩向前，不计较她心里被埋没的期待，给陆绎一切的支持。

 

“夫君，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啊？能和你一起休息、游玩固然好，我也喜欢。但是你别忘了破案也是我夏爷的心头好呀。”今夏把自己挂在陆绎的脖子上，说完轻轻蹭了蹭他干燥的脸颊。

 

刚刚沁过温水的皮肤软软嫩嫩的，像个有弹性又湿润的水晶圆子。

 

“你想陪我这份心，我想到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啦。而且百姓也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帮助他们呀，除去一个大贪官，能换多少人的幸福和安生啊，想想我就觉得忒有成就感了……最重要的是，这些事儿还是和大人一起办的。”

 

“好。”陆绎笑着回应她，“说了这么些，饿了吧？”

 

大早晨的俩人还没吃东西。

 

“你又请厨子了？”管家很严的陆夫人鼓着嘴说道。

 

“嗯，我们家又不缺银子。”他无视今夏马上转成阴天的表情，“别瞪了，肚子不饿就算了，我可听说今早做的是虾子面。”

 

今夏顿时觉得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于是放弃了例行的挣扎，小碎步向前牵上了准备踏出房门的陆大人的爪子。

 

“欸，等等我呀。”

 

……

 

根据岑福的回报，陆绎和今夏已经基本掌握了当地商会的主要情况，陆续探访了几家。

 

一日得了休息的午后，今夏提出要去听苏州评话。早在京城办案时就听说过苏州的说书特别不同。

 

陆绎的茶才刚泡好，没来得及喝完第二泡，实在是看不得她藏着掖着的兴奋，放下杯子与今夏携手出门去。

 

到了专为苏州评话建的小茶楼里，只听得当天包了班子的贵客已经点好了戏，是一出岳飞全传的第三回。

 

说书班子的场景、声色、腔调都不俗，今夏从小就是北方姑娘，虽然有些地方听不太懂，但依然能知道情节的意思和人物的气韵。

 

中间儿休息时她才转身问起她一旁的陆绎，几处细节都说的是什么意思。陆绎因为母亲的淳于家是杭州人氏，懂得吴语，便耐心地和她解释起来。

 

谁知台上弹琵琶的姑娘，视线一直停在他二人身上。抱着琵琶颈的左手上用红绳挂着一枚镂金小铃，随着她放松的力气渐渐下滑，碰上了琴身，发出一声脆响。

 

陆绎还说着赵构被迷惑的情节，警觉十分，扭头看去时，台上只剩了架子上的一支淡红色的新红木琵琶。

 

“大人见着什么了？”今夏听到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也偏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夕阳逼近闷热的晴空时，坐下人意犹未尽地听着那句‘且听下回分解’才逐一拊掌称好，渐渐离席。

 

茶楼里的人头变得稀疏了许多，今夏收了收桌面乱成一堆的果壳橘皮，也准备同陆绎回家去了。

 

“这位姑娘且留步。”幕后走出一男一女。

 

“嗯？”

 

“不知姑娘可是从京城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