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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AU|穆老关门弟子X大师姐家锦衣卫】桃花倦倦·终零落



终零落

 

在飞雪漫天,雾凇沆砀的瘦西湖上,心性如兰又杀伐决断的翟兰叶曾问过今夏。

 

“为什么想学碧海潮生曲?”

 

她说这首曲子她此生只想弹一次,只想杀一人。

 

……

 

“陆大人。”

 

“今夏可能会去找严世蕃。”

 

陆绎突然想到他们在扬州重遇时,今夏长进惊人的内力和气息,以及她明知翟兰叶暗杀朝廷命官,却求自己不追究。

 

一切的背后,藏着这个不单纯的理由。

 

爱别离的伤好后,她不惜耗费虚弱的精神日日练琴,陆绎不曾想,这会和今夏在扬州的两年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码头上如弯刀的长月,沉入水底,寒光刺目的影子直穿胸肺,洒下如血珠一样鲜艳的飞英。

 

……

 

初夏午后的雷电闷响,藏在灰暗晕染的低压天空中,劈出亮得发白的折线,是画幅极致冲突感的中心。

 

黑色的积云蓄饱了浓墨,被视野尽头的熹微镶嵌着边缘。

 

房里的光线渐暗,小桃花还在桌前数着已经风干了的花瓣。

 

二十四、二十五……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四十九、五十……

 

乌鸦惊飞,打落灵济宫上三两片琉璃瓦。

 

白鹿异变,竟离奇地在蓝青玄面前死去,他挥过拂尘静默,镇定自若地笑。

 

瞻星观倒塌天象不吉,而现如今白鹿猝然死亡,严世蕃以为此时是除去蓝青玄和陆绎最好的时机。

 

蓝青玄不以为然。只是可怜了白鹿,好在他替换了严世蕃的药,没让这天生美丽的动物受太多苦。

 

“贫道知陛下心情郁郁,只看老天都如此阴沉。白鹿是上天下派的祥瑞,此次归天,是为皇上消灾解难了。”

 

“何来解难?”数十年的老臣一朝辞别,皇帝正被养心殿里堆满的折子头痛,严嵩为子求情不惜请辞告老,自打昨日起言官的便一个劲地上书弹劾复议。

 

“此为无量天尊之意。”

 

白鹿死状安详,确若神仙归位一般,朝向位指正气的东南。

 

那正是严世蕃在王气宝地上所建楼宇的方位。

 

“雨后闷热,不若贫道陪皇上出宫散散心吧。就去……白鹿所指的地方。”

 

……

 

三法司的判决已下,严世蕃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六扇门。杨程万被迫笑脸相送,只看那一摇一晃远去的轿辇,密云下如针一样的雨淋透了抬轿的衙役。

 

他被阴雨生生踩在脚下,无力叹息时想起林菱,匆忙提刀而去。

 

……

 

严世蕃将松叶色的外袍裹在林菱身上,下轿子入府的时候将她轻轻背起。林菱绣着杏花的长袖顺着她垂下的手臂披挂在严世蕃胸前。

 

他侧头望着背上人昏厥的睡颜,觉得这副模样就算是一具尸体,也美得令他心动。

 

圣旨到。

 

严世蕃轻蔑地眨眼,一路回了正堂,不跪不立,只在榻上桀骜地怀抱美人。

 

曹锟虽在出逃路上被严风暗杀,但沿海布防图早被锦衣卫拦截,同时陆绎已踏上亲自押送毛海峰回京的路程。

 

这是通倭的实罪。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道圣旨是以在王气土地上私筑楼阁的罪名下的。犯上通倭,并行问罪抄斩。

 

“好啊……说我要联外推翻皇帝陛下的统治。”

 

严世蕃狂妄地摇头,眼睛里满是仇恶凶杀的血丝,他垂头靠近林菱的耳垂,说道:“菱儿,你会陪我的对不对?”

 

“你会陪我的。既然如此,莫要辜负陛下对我们的期望……”

 

铁扇声响,宣旨的大太监李芳人头落地。一时严府四周出现乌泱泱的黑衣死侍,把前来督责缉捕的官兵层层围住。

 

“赶尽杀绝,入主皇城。”

 

他早做好了被赶到绝路,弑君逼宫的准备。

 

京城横平竖直的街道上,马蹄声乱乱地踏碎夏雨的宁静安和。

 

……

 

今夏听着外头风雨铁蹄,依依不舍地将倚靠着琳琅的身体抬起。温热的泪水落在琴体弯弓般的曲线上。

 

她认定此生只有陆绎,是能够和她一起弹奏桃夭的知音。

 

京城的六月,是在为谁哭泣呢?

 

知音难求,小桥流水,高山桃林,再无相逢。

 

他不会接受自己用箜篌琴音杀人。今夏很珍惜陆绎心中的道义,她不想陆绎面临这个抉择。

 

小桃花不是君子,是小女子。

 

在爱恨和正义中,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敏儿临终前送来的樱花荷包和白玉镯子,师姐过去为她绣的海棠香囊,在桃花谷里同陆绎一起绘制的海棠画卷……今夏如数家珍,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放进木匣子里。

 

她拔下头上刻着名字的云雀发簪,烧蓝的釉面在幽暗的房间里格外黯淡。

 

“师姐……”今夏轻声呜咽,“对不起。”

 

手腕上的琴弦安静地听着小桃花的哭诉。

 

“夏儿要走了。师姐,对不起……”

 

“下辈子,再叫我们约好的一声母亲,好吗?”

 

今夏的衣襟早已湿成一片。

 

她要违逆道义、信仰、情爱,与知音诀别。

 

琳琅发出最后一声低鸣,短刀划过琴弦,丝丝缕缕断在风中。

 

……

 

严府中一声琴音响起,如海上明月潮生,缠绵幽咽,情致飘忽。

 

林菱在奔行的马车中醒来,眼前却是一个眉清目秀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她挣扎着爬起来,只见蓝衣人面色沉沉。

 

“林大夫,我是来替今夏送您出城的。”

 

车外巨轮溅起雨水,洗刷着混沌的思绪。车行前往城郊能去往沿海的码头,陆大坚在于大勇将军抗倭的军营中等她。

 

“今夏呢?”林菱纤纤秀眉紧蹙,她还未能适应此时的光线,脑袋涨涨地疼。

 

蓝青玄心里没有一刻停过地打着鼓,只怕比车外的雨点更密集些。

 

他心念不好。

 

“小新已经去了。”

 

希望他能赶得上,能赶得上花未落下的瞬间。

 

……

 

口中涌出的腥甜血液染红了腕间的琴弦手绳,一身红衣的小桃花静静伏在箜篌上,神情像入睡时一样甜美安谧。

 

“夏儿,夏儿……醒醒。”

 

穆新拍着她的肩膀,小人儿的睫毛在雨光中微微颤抖。

 

“林姨呢,你答应要帮我送走她的。”晶莹透明的珍珠一滴滴落下,洗去面上鲜红的痕迹。

 

小新执起袖子,帮她擦去嘴边的血。“别说了,你放心,小蓝已经带着她去安全的地方了。”

 

裕王的府兵正在城中围捕严风和严世蕃的死侍。

 

“夏儿,我带你回去。”

 

“哥哥,夏儿回不去了呀……”

 

碧海潮生曲耗尽了她的内力,此时已是曲终的旦夕。

 

雨声不停,但她的心里却是水若镜平,隔绝了天地间所有的喧嚷和杂乱。

 

云鬓松,泪眼红,桃花倦。

 

今夏在小新的膝上找了个柔软温暖的地方,任性肆意地倚靠着她的哥哥,颈间玉娇血泪浸染他月白的竹纹衣襟。

 

“哥哥啊……我求你一件事,不可以拒绝的。”

 

她的头发散落在茜红色的长衫上,胸前的金玉璎珞也染了血色,羸弱的腥红描在花蕊惢心的缝隙里。

 

“把我逐出师门吧,也不要把我葬在桃花谷。”

 

小新眼前已是一片悲怆痛楚的模糊,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眼泪是如此毒辣灼人的苦物。

 

“哥哥,我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你。”今夏望着窗外,想着大约再过一个时辰,月亮就会升起了吧。

 

可惜今天不是十五,天上的月亮细细弯弯的,小气得很,不愿意为她圆一回。

 

“对不起……今年的中秋不能和你一起看月亮吃月饼了……咳咳。”小新的袖口抵在她一张一合的唇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穆新。”

 

她的气息越来越短促麻乱,身子如坠冰窟一样沉,小新不论怎么使劲也没办法将她抱起来。

 

“妹妹,你何苦呢?”

 

他们一直都在等,等这个时刻的到来,等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严世蕃,等恶人无处可退的那一刻。

 

小桃花口中又漫出一阵鲜血,胸口肺腑被掏空了一样地疼。

 

“我只是……从来没有放弃过,亲手为他们报仇。”

 

正义战胜了邪恶,却没有杀死邪恶。

 

“哥哥,我从未放弃为此而活。一命换一命,我觉得很值得……我过去的几年都过得很值得。”今夏疲惫地闭上双眼,躲过琴弦上刺眼的反光,眼角的泪仍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

 

“我现在没有仇恨了,夏家的、敏儿的、都没有了。”

 

小新意识到她说话时已经有些开始不受神智控制,总是不停地喃喃重复,他拍着今夏湿漉漉的面颊,努力唤起她的意志。裕王的车架很快就会赶到了。

 

“你说话啊,小新……”

 

“我觉得好轻松,哥哥不能为我高兴一会儿吗……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小气。”今夏心里觉得他们都好过分,为什么不听她说呢。

 

“你如果还叫我一声哥哥,就不要再说了,我带你回去。”

 

浩大磅礴的车马声越来越近,还伴着仪仗的鼓乐。

 

今夏抬眼看小新强撑镇定的表情,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等谁。她知道的,和这个世界割断了所有牵连的自己,是不会被拯救的。

 

“来不及了……小新,不要再让我与桃花谷有牵挂了。明年的桃花开时又是纯洁无暇的粉色,再也不属于我了。”就像她袖口消失的桃花一样,再也不属于桃花一般的人儿了。

 

“那你对我呢,对陆绎呢,没有遗憾了吗?”

 

十四年前,兄妹初见的时候,她哭个不停,最终在师傅的肩上倦累地睡去。此刻她还是哭个不停,小新不知所措地陪着她落泪。

 

远处地上的严世蕃已经死透了。

 

“你不是说,忘不掉的事情就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吗?”今夏努力抬起手,想要给她的小气哥哥擦眼泪。

 

他小时候总是嫌弃自己哭,现在哭的样子可丑了。

 

“夏儿……你做了,陆绎怎么办?你好不容易原谅他、面对他,难道最后你就不等他了吗?”

 

她的声量恢复了一些,胸口已经疼得快没了知觉,连着咳出几口血来。

 

“不等了……他会失望的。”

 

陆绎十五岁那年去参加锦衣卫的征选,他们在庭院里,一个弹琴一个舞剑。他说他的君子正道,今夏眼里闪着动人的光彩。

 

“可是我好庆幸,没有狠心忘了他,没有把他当成一辈子的仇人,没有继续活在爱恨世仇的折磨困顿里。”

 

小桃花明白自己的心了。

 

“活过这些年岁,拥有了这么多,夏儿知足了。”

 

……

 

当陆绎回到偌大的府邸时,后院里的小桃树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土坑。

 

一颗心坠落了。

 

只见他的卧房里,是琴弦被割断了的琳琅。桌前摆放着卷起的海棠画轴和他之前未见过的木盒子。

 

一枚信封被云雀簪子压在上面。

 

他的眉头心头,皆拧成一团,就要滴下血来。

 

展开的桃花笺上,字字寥落。

 

无归。

 

勿念。

 

今夏。

 

纸笺里夹着的数瓣桃花,被风吹散,落在陆绎的衣襟上,和微光中砸下的泪水相撞,把彼此都弄疼了。

 

来年的新开的桃花树,不知道红消香断的小桃花在哪里安眠。那藏于粉茔下的人儿,也不会再期盼桃花谷的花什么时候开,不会再知晓京城后山上的花什么时候落。

 

正所谓,花落人亡两不知。

 

……

 

今夏亲手割断的琴弦,被陆绎取来系在腕上。

 

那是真正的定情信物。定了一辈子的情,一辈子还不清的情,一辈子无人来还的情。

 

春日的桃花,中秋的满月,总是在世间承载美好和欢愉。

 

它们有情吗?它们也会怜惜从此只愿醉于秋露白的少年吗?

 

无人应答。

 

陆绎砍断了后山的桃树。

 

到底是,花好月圆人长久,却只待,镜花水月桃夭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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